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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虽未亲历战场,但四年前,从华界随着难民们一起逃往租界的路上,日军满天的战斗机嗡鸣声、周遭的爆炸声以及街边四处可见的血肉横飞,时至今日想起依旧心有余悸。后来的许多噩梦里也少不了这些身影,从梦中惊醒时,想到那些可怖的过去,想到看不到的战场上的模样和它牵连出的无数痛苦,她的眼泪便会夺眶而出。
因而四年的战争落在她头上,带给她的是流离失所,是生活水平的急剧下降,也是滑过她脸颊的那一串无能为力的眼泪。但是时间久了,纸上的关心与泪水全然无法缓解她的忧虑了。她总觉着身体上也得行动起来,即便是不去前线,也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。
自从来了租界,虽然年纪越来越大,但爸爸给的零用钱却越来越少,而且物价上涨得厉害,钱越来越不经花了。不过她依旧省吃俭用,每天攒一小点,积少成多,到一定数额后,就兴冲冲地去往那些背地里在支持抗战的募捐会,把钱塞进募捐箱里,便能高兴得活蹦乱跳一整天。虽然少得可怜,最后或许只能变成前线几块包裹伤口的纱布,但她觉着,也比吃进自己肚子又屙出来强。也是因此,她才不愿和于佩文去吃那西餐厅,一顿西餐或许便能顶上救一条命的青霉素。
前两年年纪小时,她总是听爸爸的话,躲避着明面上与抗日有关的一切。毕竟,租界虽无战事,可五花八门的势力始终在这里暗流涌动,各种暗杀、谋杀、绑架事件时有发生。但随着年纪的增长,勇气也在她血液里成倍骤增。自去年大汉奸市长傅筱庵被刺杀,另一大汉奸陈公博成为市长后,她便偶尔偷偷参与起一些社会事件。
去年12月,永安纺织三厂工人们组织罢工时,她站在一旁,跟着那些工人们大喊了几句口号,提心吊胆的同时又兴奋地跺起脚。今年5月,听闻四年前坚守在四行仓库的谢晋元团长遇害,她在屋子里痛哭流涕了一下午,后来她跟着那十几万人一同去吊唁时,一整个鼻子都是红的。又过了两个月的暑假,她主动去给一家募捐会帮忙,人家不想要她,她不惜扬言:“你们若是不要我的话,我就去举报你们在抗日!”吓得人家赶忙把她招揽过来,还同意了她的同学于佩文一起。之后,俩人每天站在烈日炎炎下的南京路街头,胸前挂着笨重的木质募捐箱,手上来回挥舞着国旗,嘴上响亮地念着口号,像是两个宣传队伍的小战士。一个假期下来,俩人都晒成了小黑煤球。
好在有这些事,才不让沈月如觉着窝心。
沈月如的心情,自然是中国人的人之常情,往小了说,不过是租界四百万之众当中不起眼的一个。跟那些民不聊生的沦陷区比起来,这四百万人虽过着相对安稳的日子,可至少有一半,其实是被那大水冲了家的小蝼蚁,是因逃难而背井离乡,就像学校的那位房东那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