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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坐起来吃面,这才发现自己满嘴唇上都是水泡,喉咙也又干又肿,连面汤都无法下咽。
爷爷一直都僵硬地躺着,数个小时一动不动。
早上五点钟,一身灰布素衣的官大娘推开了病房的门。
她的手里拎着平日常见的灰色布包,鼓鼓囊囊的,里面应该是装着香烛纸钱之类。
“孩儿啊,你坐着别起来,我先点上香看看。”她抬手制止我起身迎接,一脸严肃地说。
我赶紧坐好,不敢出声。
官大娘从布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灰色粗瓷香炉,四下打量了一下,把香炉摆在床头柜的西北角。接着,她取出一小包谷粒和香灰的混合物,倒在香炉里,然后拿出一把一尺长的黄香,打着打火机,整把点燃,插在香炉里。
那把香一开始烧得好好的,香烟冉冉向上飘起,但只烧了半寸,便发出嚓啦一声,外围的香全都四下里炸开了,香头落得满桌都是。更诡异的是,每支香冒出的烟都不再自然向上飘去,而是无风乱舞,飘得四下都是。
官大娘默不作声,捏起一截香头看,把仍旧燃着的火头慢慢捏碎。
“别说话!”我刚要开口,官大娘已经出声阻止。
那时候,她是斜对着我的,根本没有看我,已经预知我要干什么。
她把自己头顶梳着的抓髻散开,二次盘整利落,再把那支老玉簪子插好。之后,她又掸了掸衣襟和裤脚,向着那炉香深深地鞠了三个躬。
“老身来得急,考虑不周,多有得罪,无论是哪一路来的大家,都请千万恕罪。”她低声说着,每一躬都弯腰超过九十度,神情和语调都无比谦卑。
窗外的夜色已经退去,晨曦渐渐浮现。
在清晨的微光与房间顶灯的双重作用下,官大娘的影子投射向两个不同的角度,两个影子也随着她一起鞠躬,刹那间房间里真的是人影摇荡,鬼影重重,令人汗毛倒竖。
鞠躬完毕,官大娘再次打开布包,一次抓出四把香来。
“这屋里,好多人,一把香敬神,一把香敬佛,一把香敬仙,一把香敬鬼,应该够了吧?”她将那些香一把一把在桌上排好,一边排一边自言自语。
说来也怪,等她说完,香炉里剩余的香便恢复了原样,烟雾依然向上飘。
“多谢各路大家给老身面子,多谢了,多谢了。”官大娘双掌合十,再次向着香炉深深地鞠躬三次。
她说的这些话虽然客气,但脸色已经沉下来。
我感觉得出,她面对的那些“人”全都来者不善。
她把残香从炉子里拔出来,倒提着,绕着病床转了两圈,又平举着香,从爷爷的头顶拂到脚底,再从脚底拂到头顶。
“老夏叔,别吓唬孩子,也别难为我,要走就好好地走,平平安安地走,西南大道平坦着呢,西方世界也留着你的位子。有什么不放心的,捎信回来,孩子不办,我也得立马帮你办。走吧,走吧,千里送客流水席,总得有散的时候,走吧……”官大娘拉长了声调,高一声低一声地诉说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