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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从小对方向不敏感,何况对于安城,我对它的了解仅限于它的嘈杂和多雨。半个月以前,爸爸工作升迁,我们举家从浦周搬来了安城。临走前我在地图上比对过,安城有三个浦周那么大,比起浦周,它更贴近十三岁的我对于城市的想象——一个更有秩序、离文明社会更近的地方。安城和浦周一样,有河流穿城而过,城市里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水系。只是安城更为潮湿,雨像情绪不定的赌徒,随时会让你遭殃。
爸妈都很忙,忙着在新生活里安顿下来,而我则每天一早便起床,在口袋里揣两个熟鸡蛋,到外面四处游荡。我以存在感最小的方式观察这座城市,默默记下地势的高低起伏、天空的常见色彩,辨别着人们口音的微妙不同,我在脑海里构建着自己的新生活。
可我还是毫无底气。
她告诉我她叫听听,“听听”,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,舌头和上颚之间的两次轻微碰撞。
那天,我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,发现她几乎在做和我做一模一样的事——游荡,没有任何目的。
我们穿过了一个树木高大的公园,那里有一片人工湖。雨季,湖水涨了起来,她走到湖边洗手,我们几乎是同时发现了湖面上浮着的可疑物体。走近去看,是几只桃子,被湖水泡得肿胀,散发着一股腐烂的酒香。她拿了一根树枝,百无聊赖地去戳那些桃子,我觉得胃里翻江倒海,早上吃下的两只鸡蛋好像随时会沿着食管冲进我的口腔。我捂着嘴,仰起头,不让自己吐出来。
走出公园没多久,雨就下了起来。细密的雨丝飘进鼻腔,让人几乎透不过气。我们到铁路桥下站着躲雨,石壁上红白的油漆刷满了电话号码——办证、催债、偏方、家教,夹杂着几行近乎愚蠢的告白。
身体感知的共振比耳朵听到的汽笛声来得更早一些,我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好时机,但我还是开口了。
“你弹的那首曲子,真好听。”
“是吗?”她的头反而低下了一些,像是在确认什么。
“嗯。”那些砸落在我身上的音符就留在了体内。我想我忘不了那一刻,那是一个魔法时刻。
“是我自己乱弹的,”她顿了顿,用装作不在乎的语气在那一刻上加了一笔,“可惜我不能再弹了。”点睛一笔——绝望,它打破了魔法。
火车越来越近了,耳膜里鼓噪着轰响,心脏没有章法地乱跳起来。
她尽量提高音量,“但我可以教你。”
黑暗里,我看到她的右手举了起来,头轻轻歪着,手指在空气中无声地弹奏着,一遍、两遍……
那天的最后一站,我们去了安城最著名的景点,一座仿古建造的塔楼。入口处廉价的广告牌上写着“璀灿夜景,五元一人”。“璨”字不出意外地写错了。
我们爬到了塔楼的最顶层,那里架着一架望远镜,投币可使用,专供游人将安城尽收眼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