营帐不大，当间生着一盘炭火，承化伯穿着常服，坐在羊皮毯上，头低低垂着，许两三日没有梳洗了，头发散乱着。
苏云笙微微叹了口气，上前跪坐在他身边。
他前面放着一个锦盒，想来里面装的就是小金妃的断指了。
皇上可真狠！
“我担心你，夜里睡不着，饭也吃不下。”她道。
他依旧低着头，像是没听到她说话。
“我弟弟的事与你无关，况老侯爷不是给晏姨娘送了一封信，说他们在土浑堡……”
“我派人查了。”承化伯用粗哑的声音说道，“土浑堡每十年就会被风沙掩埋一次，他们在土浑堡的那一年刮了好几场沙暴，土浑堡已经被淹在沙丘之下了。”
苏云笙心狠狠一痛，但还是强忍住，“许，许他们逃出来了。”
“往哪儿逃？”
苏云笙默了许久，道：“不是你的错，你也不要往自己身上揽。”
承化伯笑了笑，“我有什么错呢，我只是不该活着。”
“承化伯！”
“他们都希望我死。”
“我希望你活着。”
“是吗？”
苏云笙皱紧眉头，他这语气竟是不相信。
苏云笙靠近一些，突然闻到一股茉莉香味儿，她对这种味儿很敏感，当下就有些恶心。再仔细一看，见承化伯手里攥着一个荷包。
小金妃给他的那个，他视若珍宝。
青梅竹马，情深义重，为他牺牲，哪一条，她都抵不过。
“你口中的‘他们’包括小金妃吗？”
承化伯猛地抬头看向苏云笙，那眸子里竟满是戾气，仿佛她问这句话触犯到他了似的。
“你只信她。”苏云笙苦笑道。
其他人都是外人，只有她是他可以相信，可以依赖，到死都不会辜负的人。
爱不爱的，在他俩这种感情面前都太微不足道了。
承化伯此刻一定有满腹的怨和恨，满腹的委屈和痛苦，他需要找个人倾诉，但那个人远在盛京深宫里，不是此刻在他身边的她。
“承化伯，我希望你好好的，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对你更真心。”
可你看不到，也永远不会懂。
承化伯轻嗤，“总有一天你会希望我去死。”
“你不信我。”
“对，我不信。”
苏云笙深深叹了口气，“之前，我想分开，你抓着我的手不放的，这次我抓你的手，你能不能信我一次？”
只这一次。
她向他伸出手，而他一直低着头，手中攥着小金妃的荷包。
许久，苏云笙苦笑着摇头，“承化伯，你看，不是我心狠，而是你心狠。”
她站起身，再看了承化伯一眼，“我坐上你这条船了，没有办法，只求你至少有担当，保我们母子能活下去。”
说完，她转身大步离开。
回到家，用过晚饭后，苏云笙哄行意睡着。她心里很烦，来到院中散步。
乞丐坐在垂花门的台阶上，正吸着烟斗，“何成有句话说对了，韩夫人厌恶承化伯，避着他，几乎不跟他说话。小小的承化伯不明白为什么，总是想着法子讨好韩夫人，却总是被冷脸对待。那时候亏得有金悠，她比承化伯大，陪着他哭，逗他笑，听他说抱怨的话，开解他。韩夫人喜欢金悠，所以在肃平王领兵诛杀韩府时，她想进办法把金悠送了出去，却要承化伯陪着他们一起死。而金悠被送到岳州，没有按着韩夫人的安排在那儿躲藏，而是徒步走了一个月，小小年纪，自岳州走回盛京。得知承化伯被东厂督主救了，她想见承化伯，但承化伯那时病了，督主不想节外生枝，没有让她进府。她就跪在府外，一跪跪了三天，连心硬如铁的督主都感动了，终究将她带进府中，陪在承化伯身边。”
